揭开嘉德水道桥的考古秘密

你第一次看到加尔桥是在什么时候？你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吗？

皮：当我还是个孩子时，就已经很熟悉嘉德水道桥了。1960年代，父母时常带我出门旅行，这让我有机会了解历史古迹。在我十岁左右，父母带我去了加尔桥。我还记得这座古桥深深震撼了我，我感觉自己目睹了重要的历史片段。7年后，我在一本关于罗马时代的教科书里读到了嘉德水道桥。我当时感到的惊诧以及我对这段历史的迷恋，后来逐渐发展成为我对于所有古代文明的兴趣。我在中学学习了拉丁文，从那时起，我就知道自己将成为一名考古学家。

1992年，嘉德省理事会聘请我作为考古学家，参与这处遗产的第一个开发项目，命运就这样将我带回了嘉德水道桥。我的工作是为日后的嘉德水道桥博物馆选择展品。

你所在的专家小组负责开发目前在嘉德水道桥博物馆向参观者呈现的嘉德水道桥知识体系。作为一名考古学家，你为此作出了哪些贡献？

皮：我在1988年加入科学专家委员会，当时是居伊·巴吕奥尔担任委员会主席，到了1996年，国家科学研究中心（CNRS）主任让·吕克·菲什继任主席。委员会是由大约20名多学科专家组成的紧密团队，共同制定了《科学和文化方案》，为设计建造未来的讲解和开发中心（如今的博物馆）奠定了基础。考古学家、专门研究古建筑的建筑师、勘测工程师、历史学家、地理学家、地质学家、水文学家、沉积物学者、图形解读专家、制图师等人提交了50多份文件，分别从各自的角度贡献了专业知识。由于我可以阅读德语、意大利语和西班牙语出版物，我编写了一份文件，整理了关于古罗马文明鼎盛时期在科隆、罗马、里昂、迦太基、塞哥维亚、塔拉贡等地修建的大型罗马水道桥的相关资料。

博物馆专家小组在托马·布尔纳夫的领导下，在所有这些文件的基础上设计了一个大型多媒体中心，并开辟了一条小路，帮助游客弄懂古代水道桥和嘉德水道桥的建造及运作方式，了解创造了这些奇迹的罗马文明。

与以往相比，我们今天对于嘉德水道桥有了哪些新的认识？

皮：公众知道嘉德水道桥很有名，但对于这座桥的历史知之甚少。我们希望更加深入细致地了解整个水道桥系统，这其中显然包括对于嘉德水道桥的认识。

在古桥的建筑年代问题上取得了重要突破。从1984年开始的考古发掘表明，这座水道桥建于公元50年左右，而不是传统理论认为的公元前19年。调查工作还让我们能够进一步深入研究水道桥结构。发现了一条60厘米高的水渠，在桥头还发现了一个调节池。铭文“mens totum corium”被破译出来，意思是：整座桥梁已经过测量。这或许是建筑师留下来的信息，但他的姓名至今不可考。

我们还可以探究位于加尔东河下游、距离加尔桥600米开外的罗马采石场。这座采石场的面貌依稀可辨，采石场工人当年用锹镐或金属硬币在石块上留下的印记也还清晰可见。从这里开采出来的石块大约有12万立方米。

在分析水渠内壁上的红色涂层时，我们还有了新的发现。根据维特鲁威的记载，这种涂层是用牛血和无花果汁制成的。化学分析则显出完全不同的成分：这是红砂（含有氧化铁）与石灰（石灰浆）的混合物。

2002年爆发了洪水，加尔东河溢出河道，冲毁了河岸，露出了罗马起重装置的痕迹。研究这些装置，让我们仿佛可以看到古代施工现场的组织场景，并且可以更好地了解这些巨大石块是如何吊装的。

今天，所有这些物品都陈列在美丽的嘉德水道桥博物馆中。

罗马时代过后，这座建筑又经历了哪些重要时刻？

皮：嘉德水道桥一直都在输送干净的水（每天35000立方米），直到3世纪。但遗憾的是，4世纪出现了一次重要的转折，人们不再维护水道桥了。对水渠内壁结核的研究发现，水道桥当时运送的是不适合饮用的泥水。整条水道桥，特别是嘉德水道桥在6世纪初陷入年久失修的窘境。

在中世纪，嘉德水道桥曾被当作采石场。经过这次劫掠，桥梁的第三层失去了12座拱门。在文艺复兴时期，嘉德水道桥被用作道路桥梁，完全没有考虑到其中潜伏的风险。第二层的所有桥墩都被挖空了，以便在战时方便行人、骑士、马车、甚至部队通行。这座桥可能会塌掉！

但值得一提的是，千百年来从不间断的使用，很可能挽救了这座桥。1699至1702年间，建筑师劳伦斯和达维勒承接了拱门加固工程，他们加固了桥墩，并增加了梁托。
1746年，在罗马水道桥第一层的旁边建起了一座公路桥，游客至今仍会走过这座桥。
1840年，普罗斯佩·梅里美将嘉德水道桥列入了第一份历史古迹清单，由此彻底拯救了这座古桥，明确无虞的幸福时光从此开始，此后的重点就是保护和修复。

19世纪中期，建筑师凯斯特尔和莱内开展了两次大规模修复。
另一次修复是在1992至2005年间进行的。这些工程主要是对罗马桥的三层桥体进行大修，由此为这座古桥注入的生机可以持续百余年。

全世界都认为嘉德水道桥不同凡响，这座古桥究竟出众在哪里呢？

皮：就规模和保存状态而言，嘉德水道桥不同寻常。这是迄今保存下来的最高的罗马水道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嘉德水道桥列入《世界遗产名录》，是因为它符合三项标准：代表着人类创造力的杰作，提供了关于罗马文明的独特证据，并且是特定类型建筑的杰出典范。修建这座桥，需要有敢于突破前人的高超精湛的工程技术。嘉德水道桥是现存最高的三层桥梁，主拱跨度25米，这需要搭建一个空前巨大的木制脚手架来测定中心位置。而所有这些工作，都是在没有电脑、没有计算器、没有机械的情况下完成的！水道桥的坡度也是工程技术的一项创举：平均坡度为每公里24厘米！这在当时是有史以来最小的坡度，并且一直延伸了50公里。

嘉德水道桥的完好程度令人难以置信，这也使它成为一处独特的古迹。这座桥经受住了洪水、地震和战争的侵扰，至今几乎完好无损。

从什么时候开始，嘉德水道桥被视为建筑杰作？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此深受大众喜爱？

皮：从16世纪开始，嘉德水道桥就被认为是一座了不起的古桥。嘉德水道桥成为了一座地标，吸引很多知识分子前来参观。18世纪见证了浪漫主义的诞生和对诗意废墟的迷恋。作家让·雅克·卢梭在看到嘉德水道桥时心生敬畏，并随即宣告：“为什么我不是罗马人呢？”

加尔桥在19世纪后期深受民众喜爱。从雕刻上可以看出，有游客站在拱门下方，或是走上大桥的第三层。曾经在这里举行过很多派对。1865年，在这里建起了一家客栈，后来在1901年改建为咖啡馆和餐馆。

随着带薪假期的出现，到嘉德水道桥来游览参观的游客不断增加，1960年代以后逐渐形成了大众旅游。1985年，嘉德水道桥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这让（国家、当地和地区）公共管理部门认识到，必须控制游客人数，以便保护这座保存完好的雄伟古桥。

如今有这么多游客纷至沓来，你怎么保护这处遗产呢？

皮：按照2000年制定的嘉德水道桥重新开发计划，对嘉德水道桥周边地区进行了重新规划和设计，以便让参观条件能够配得上嘉德水道桥在国内外享有的声誉。

如今，我们将165公顷的自然环境划分为三个区域，这样有助于保护古桥：公共区域，设有游客接待中心、公共服务设施和博物馆；探索区域，限制进入人数，包括“灌木丛的记忆”露天展览和散落着罗马水道桥遗迹的设有标记的路径；森林保护区，不鼓励公众进入。

2004年，为表彰嘉德水道桥完善的环境管理工作和出色的游客接待区，法国环境和可持续发展部授予其“法国名胜”标志。